【军衣之下】28.行到水穷处
【现代丨刑警队长陆绎丨实习法医袁今夏】
1.伪装
转眼已是2018年的4月，车水马龙的城市里，快递员仿佛披荆斩棘的独行侠，骑着一辆三轮小车，满载一方方来自天南海北的包裹，穿行过一条条或是繁华、或是冷清的街巷。
当谢霄把一辆贴满小广告的三轮车开到陆绎眼前时，陆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拒绝。“你们乌安速递那么大一个公司，连辆正经车都没有吗？”
“陆绎，我之前都把今夏让给你了，你找我帮忙是不是应该客气点？”谢霄直接把车钥匙塞到了陆绎手里，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，“放在古代，你这是要微服私访，还想大张旗鼓地走街串巷啊？”
谢霄说得有道理，之前他说的也是需要隐蔽地查探几个窝点，大型押货车确实有些招摇过市了。只是谢霄这话说得也太不中听了，“根本不用你让，该是我的就是我的。”
“我可提醒你，现在今夏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，你别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，我现在要重新正大光明地追她。”谢霄的气焰极为嚣张，好像现在已经把今夏追到手了一样。
陆绎把他这番慷慨陈辞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今夏时，她直接在微信上杀了过去，就是再神经大条的女生，被比作茅坑也不是一件轻易过得去的事情。谢霄还没来得及回她，就被她狂轰滥炸地爆怼一顿，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久久回不过味来。
好在谢霄是个拎得清的人，个人情感是一回事，协助破案又是另一回事。他暗戳戳地闷了一肚子气，又去给陆绎找了个小快递员当帮手，不至于让他这个阔少爷因为业务不娴熟而暴露。
陆绎此行意在打探情况，并不想暴露行踪，谢绝了谢霄的好意。
他跟局里请了一周假，但除了今夏，没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。
“你这演技不行，得再痞一些。”今夏叉着腿蹲在地上，跟个二流子一样叼了根笔，整个人抖啊抖的，站起身来勾了把陆绎的下巴，轻浮地笑着说，“帅哥，有你快递。”
陆绎凑近她，鼻尖几乎要碰到她时却停了下来，似笑非笑地说：“小心引火烧身。”说罢蜻蜓点水地碰了下她的唇。
敲门声非常及时地响起，把今夏从陆绎这个大尾巴狼嘴里解救了出来。
“队长，你怎么突然请了一周假？”走进来的人是岑福。
“部队有一些没处理完的杂事，要我回去一趟。”
陆绎随口诌了一句，把岑福打发了出去。
“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呢？”确认岑福走远后，今夏难忍好奇。
“我谁也不相信。”陆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冰冷，话语里也像带了把刀子一般，周围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冰窟。
那你告诉我，是相信我吧。今夏默想着，心里有一丝隐隐作痛的甜蜜。
（画外音：岑阿福：终究是我错付了。）
2.中计
观海花园三栋二单元1501，这是司马长安这段时间登门最多之处。
陆绎摁了好几下门铃，迟迟无人应门。据他的观察，每天这个时间这儿一定有人。
“您好，乌安速递。”
他不罢休，又锤了几下门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。
陆绎避开摄像头的扫射，躲进楼梯间拖下快递员外套，只穿了一件短袖低头重新走到门口，戴上手套利落地撬开了1501的防盗门。
事出权宜，他不得不出此下策。
客厅、厨房、卫生间，全都被翻得乱七八糟，俨然遭了贼的模样。等他进了卧室时，却看到了床上安睡的男人，乍一眼看去有些面熟，床单上一片血红。
仔细一看，那人的太阳穴处一个黑洞鬼魅一般凝视着陆绎。面部肌肉还未完全松弛，看来时间不长。
窗外，已经有警车的鸣笛声响起。
他中计了。
3.逃犯
队里接到报案，观海花园三栋二单元1501发生入室抢劫。
今夏依稀记得，这是陆绎一个小时前告诉她的地点。
出事了。
她很少随队出警，这次百般央求才让岑福同意带着她一起前去。封锁现场时，她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视线闪过，但她不敢声张，默默注视着那辆乌安速递的快递车驶出小区的电动伸缩门，才背着众人拨出陆绎的电话。
无人接听，连续几个都是无人接听。
门锁被撬过，室内被翻得一片狼藉，卧室内保险柜的锁也让撬了，里面空无一物。
入室抢劫并杀害主人，这起案子被初步定了性。令人警惕的是，凶手持有枪支，逃之夭夭。
而且这死者身份不一般，是J市市长吴守绪的儿子。
现场没有任何与嫌疑人有关的蛛丝马迹，即使是被翻乱的东西上，也没有半点指纹。
岑福走访了1502的邻居，据回忆，刚刚听到有快递员捶门的声音，就在大约半小时前。岑福站在门前，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了许久，才发现了覆盖在门铃上的指纹。
今夏回了局里，被派去核对门铃上提取的DNA，解剖则由杨程万亲自操刀，这是市长的施压。
等待DNA大数据比对结果的间隙，她进了操控室，透过实时画面关注着解剖室的动态——弹头取出，是刑警队配备的最新枪支的子弹。体表无打斗痕迹，无任何药物残留。
一击毙命。
一个人在清醒状态下被一枪击中太阳穴，要么是他极为信赖的人，要么是枪法极好之人。
她想起在游戏厅时陆绎打回的一大堆娃娃。虽说游戏厅那些小儿科不算什么，但她记得岑福说过，陆绎在军营时枪法很准。
不能怀疑他，今夏提醒自己，但这个提醒在看到DNA比对结果时动摇了——那个在案发时间出现在现场的快递员，正是陆绎。
铁证如山。
今夏拨出去的几十通电话开始全都是无人接听，到后来变成了空号。
她把DNA的检测结果一瞒再瞒，到最后实在瞒不住了，又咬死了陆绎没有动机这一点，坚持为他辩护。
“你们不是势同水火吗？怎么现在这么维护他？”翟兰叶咄咄逼人，笑里藏刀，“现在没有一个人联系得上陆绎，他请了一周的假，却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，如果真的不是他，他躲什么？”
今夏无言以对，是啊，他躲什么？他躲的不是这个案子，而是……她看向面前各怀鬼胎的人，墙倒众人推，他们竟没有人为陆绎说一句话吗？还是，这本就是一些人故意下的套？
他躲的是暗处的敌人，以前是敌暗我明，现在他也藏到了暗处。
既然如此，就不能破他的局，不能和他们明目张胆对着干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。今夏话锋一转，“我就事论事而已，现场证据全都指向他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“据我所知，这几天是陆绎妈妈的忌日，他请假是为了祭拜母亲吧。”岑福站出来辩解了一句，算是把陆绎请假的原委说明了。
市长听了他们一大通分析，脸色涨红，猛地一拍桌子：“三天之内，把陆绎捉拿归案，办不好就等着挨处分吧。”
4.伪证
别说三天了，给三个月都不一定破得了案。
一个是直辖市市长的儿子，一个是陆军中将的儿子，哪个都招惹不起。
他们象征性地找陆廷调查了一遍，一无所获地回来了。以陆廷的势力，若想包庇陆绎，他们根本束手无策。
这种情况换作普通老百姓家，他们早就劝着私了了，可这回不一样，摆明了是两尊大佛打架，累死他们这群小兵小将。
陆绎和今夏恢复联系的时候，已经是一周之后了。她的手机接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送的短信——『一切都好，小虾米勿念。』
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。
『过几天会重新提取指纹。』
为什么？她想问，但无计可施，因为这个手机号码是加密过的，她只能收信。
『甩锅。』
这是要造伪证？今夏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她这么做。她没有再回复。即使对面是陆绎，她依然难以下定决心。
『不需要你造假，你重新分析一遍就可以，如实汇报分析结果。上面的信息全都删了。』
这条消息之后，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了。今夏照他说的一键删除后，茫然地看着电脑屏幕，她对自己的职业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。
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这些桥段，如今自己也变成了阴谋的推动者。
五味杂陈。
也许是陆绎查到了翟兰叶是凶手的证据呢？
5.示弱
新查到的证据显示，陆绎的指纹覆盖了下方翟兰叶的指纹，也就是说，翟兰叶先于陆绎进入了案发现场，并且在保险箱内壁提取到了她的DNA。
市长儿子的电脑里又发现了翟兰叶与他的合照。
与此同时，小区的监控出了故障，一周内的所有记录荡然无存。
一夜之间翟兰叶变成了众矢之的。
陆绎休假结束后坦然归来，根据行车记录显示，他当时在公墓祭扫，还有当时的工作人员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。
“凶手是翟兰叶吗？”
陆绎的摇头，击溃了今夏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这是他们的一个警告，水太深了，不是我们能改变的。我和严世蕃都拿捏着对方的把柄，他们放我一马，我也不再追究这件事。各退一步，海阔天空。”陆绎轻描淡写一句话，他们过去做过的所有事情像被风吹过一样的，了无痕迹。
他在翟兰叶的名字上一遍遍打着叉，深黑的笔墨划破苍白的A4纸，一层层向下刺去。“他们在弃车保帅，翟兰叶对他们来说，已经是个废子了。”
难怪他说谁也不相信，背叛无处不在。
权力场上的角逐，即使是自以为正义的一方也难以保证自己是全然干净的。
今夏明白这个道理。只是——用魔鬼的手段对抗魔鬼，自己又与魔鬼何异呢？
陆绎的眸色深不见底，又写下了“严”这个字。“他的视而不见，本身就是助纣为虐。严世蕃是个有底线的人，他家大业大，不会主动做这种买卖，他的纵容一定事出有因。我可以暂时不追究拐卖的事情，但是他身上的谜团，我一定会查清楚。”
这样不是与魔鬼同流合污，只是多了和魔鬼谈判的筹码而已。
就知道，他不会那么容易妥协。
他握着笔杆的手因用力而关节发白，今夏用小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，“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魔鬼了，我一定第一个把你拉回人间。”
陆绎看着眼神清澈见底的她，温暖地笑了：“好了，你不用想这些事情。一切摊开了反而无所顾忌，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，不用再前瞻后顾了。过段时间我去拜访一下你爸妈。”
我们不会变成魔鬼，更不会变成天使，因为这世界原本就不是地狱，也不是天堂。人间不是非黑即白的地方，人心有时比魔鬼更可怕，有时又比天使更动人。
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
他等着云霞满天到来的那天，不管多久，一定会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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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身化作剑，为你斩尽世上黑暗。
纵只有微末之光，也要为你驱散乌云。
